岁暮天寒,雪虐风饕。

        大周贞明二年,大雪从腊月二十六便开始纷扬不止,直下了三日三夜。临近除夕,人们也只觉着这是“瑞雪赵丰年”的好兆头,透骨奇寒也没有挡住孩童们放爆竹的喜悦,长街胡同中皆是欢声笑语。

        然坐落于皇城郊外的破败寺庙内,残烛影深,穿堂而过的凌冽冷风吹进,寺中残败的灵幡翻扬,本就微弱的烛光亦被吹乱,残存的光明仿佛随时会被无尽漆黑的夜色吞噬。

        寺中已长年无人修缮,佛堂中梁楹朱漆剥落,中央佛像也已金身无存,蛛网覆盖其上,蒙上积攒不知多久的灰。然而大殿角落背风处,一堆干草被整齐的摆放着,一年轻男子正栖身于此处,聊以取暖。

        男子身形瘦削,只着一身单薄的麻布衣服,蜷缩于干草之中防寒。他发型略显凌乱,虽在闭目养神,却眉头紧锁,睡得并不安稳。但即使落魄至此,也难掩倾城之姿。如玉的面庞,两弯柳叶眉镌刻其上。一双眸子紧闭,只留纤长的睫毛楚楚低垂,不时因梦魇轻颤。

        此人正是曾经才貌冠绝于世前任宰相严国卿独子严彧。十三岁即乡试中举,元顺二十四年,十九岁进士及第,中二甲第八名。后入选翰林院,自此更因才情而被先帝赏识重用,官至工部侍郎。

        虽其父已时任宰相,官场广交人脉,因而被诟病所得官位不过是因出身世家大族,区区几番奔走钻营而已,然诗情和文采却是被文人墨客所认可传颂的。

        但即使文江学海,也是恶贯满盈。其父严国卿,醉心权术,心狠手辣,铲除异己不择手段;勾结百官,大肆提拔任用亲信,贪污受贿之财不尽其数。严彧在任期间,更是与其父狼狈为奸,买通宦官,逢迎上意,无视百姓疾苦。多省灾荒,边境兵乱之时,仍迎合上意,大兴土木修缮宫殿,致使各省对百姓加征赋税,民不聊生。时任都御史沈宏良为民请意,为国谏言,上疏弹劾宰相严国卿贪污枉法,营私结党,进谗害贤,劝谏圣上节流宫中开支款项,与民休养生息。然严国卿、严彧为排除异己,不惜构陷忠良,买通锦衣卫罗织沈宏良罪名,进谗言诱使先帝下旨撤其职查办,后又勾结官员编造伪证,致其被革职问斩,抄家并满门流放。

        此后,佞臣当道,朝堂上更是风雨如晦,无人敢与之抗衡。然天网恢恢,种其因者,终食其果。元顺三十年,先帝驾崩。三皇子梁王即位,改年号为贞明。太子未即位时,就对严氏贪污枉法,结党营私的行径深恶痛绝。即位后,立即对其罪行进行清算。严国卿贪污受贿,结党营私,构陷忠良,被判处死刑。严彧被罢职削籍,贬为庶民并被没收全部家产。锦衣卫查抄严氏家产时,其金银珍宝、书画名器、土地房屋数不胜数。光黄金即有三千万两之多。故时人有云:天下之财,严家占半。

        严家倒台后,贞明帝为诸多忠臣平反冤案,任用诸多贤臣,为受灾严重的各县免去一年赋税。并起用沈宏良长子沈恒焱为户部侍郎,兼钦差大臣,负责北五省赈灾事宜。贞明一年春,各灾区行省基本恢复正常生产。贞明一年七月,在镇北将军谢安晋的带领下,大周士兵北上抗击游牧政权鞑靼的进犯,取得大捷,稳定了北边边境的局势。新帝继位以来,海清河晏,时和岁丰,百姓安居乐业,无不称道。

        而现在这一切“明君在位,贤臣辅佐”的佳话自然是与严彧毫无关系的。自被罢官之后,他已沦为天下之人唾弃的阶下囚,即使身怀经世之才也无处可用。他自幼丧母,后父亲因罪问斩。严家被查抄之后,家奴被遣散,昔日结交的友人,往日帮扶的亲戚也皆都避他不及,唯有一十五岁的妹妹严敏还在他的身边。如果只是无亲友相助还好,因以往的他父子的罪孽,现下他被万人厌弃,白日出门宛如过街老鼠一般,所过之处皆是民众的谩骂戏谑之声。刚刚被贬为庶人之后,更是常有昔日仇家收买的市井流氓在街角对其凌辱打骂。他本想带着妹妹离开京城,找一处偏远僻静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定下来,苟活余生,但后来因仇人报复,突遭变故,他们兄妹分离,他又不得不被束缚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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