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实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去师傅的宅邸拜访,甚至带有被邀请的意味。当然前去的目的并不怎么令人雀跃——桑岛慈悟郎病危。纵使嘴上说过多遍对他不在意,甚至厌恶他没有重视自己,但心底终究明白收留自己、养育自己的还是面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连床单都显得过于宽大的男人。

        “肺病,不过不是任何一种同鬼战斗留下的后遗症。就是普通老人一样的肺病。本来应该转入普通病房,但毕竟已经很严重了,而且鸣柱前辈自己的意愿也是呆在家中治疗。”胡蝶忍将检验报告递给善逸和狯岳,耐心解释着上面复杂的各项指标和光片上的肺部病灶。“要我说句比较冷情的话就是,”胡蝶忍顿了顿,看到二位默许的目光后继续说下去,“其实活不过3天了。最好能提前准备好后事。”

        桑岛两鬓稀疏的头发被汗打湿了,在枕头两侧留下有些恶心的污渍,仅仅能包裹住一层衰老骨头的皮因病痛难看的皱起来。狯岳知道蝶屋一向服务很体贴,但仍然无法驱散这间屋子里浑浊的臭气,一种夹杂着死亡降临的气息。狯岳见过无数人死亡的图景,来之前也无数遍设想过桑岛的现状,但现实让他更难以接受。那曾经健壮有力握着剑的手臂如今仿佛一节可笑的螺丝手柄。

        不可能不对桑岛这幅样子感到恶心和退避,但因为这种恶心的生理感受才会让人觉得更加悲伤。桑岛浑浊的眼球无力的瞪着狯岳,狯岳便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又坐下,他不能摆脱这种痛苦。不是曾为鬼内疚的痛苦或是担心被杀掉,直到处于如此毫无希望的地步,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对桑岛是如此的珍视,如此的不愿相信他真的走向了生命尽头。狯岳知道自己畏惧死亡,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会畏惧他人的死亡。

        善逸自然是从得知熬不过三天时就已经哭得快要昏过去,照顾他的蝶屋护士比桑岛这里还多。只剩下狯岳给桑岛面无表情机械的重复着一些毫无意义的护理。深夜,桑岛在大剂量的止痛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狯岳不能忍受枯坐,就只好一遍遍的整理桑岛黏在一起的头发,看吊瓶中的液体同滴钟一样一滴一滴漏完,天亮时候狯岳感到自己的眼球快要从干涩的眼眶中掉出来。

        当天下午桑岛的精神明显好起来。胡蝶忍看着记录手册笑眯眯的说这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建议大家快趁这个时候跟鸣柱前辈告别。善逸揉了揉哭的两倍大的红眼圈,第一个准备进去。

        “我只要狯岳过来陪着我。其他人都别进来。”桑岛慈悟郎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善逸,对门外像来迎亲般拥挤的队员吩咐道。

        这就很有意思了,毕竟鬼杀队无人不知短短几个月就当上上弦六的前鸣柱傲人弟子狯岳。狯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是他第一次对曾经化身鬼这件事情感到羞耻。身边的队员都很识相的为他让出一条直通房间的道路。

        “可能鸣柱大人想亲手解决这个下三滥。”人群中的窃窃私语没能逃过狯岳的耳朵,听到这话后狯岳内心刚刚升起的一丝愧疚顿时消散,他恶狠狠的瞪回了那个看起来像是岩呼的弟子。

        “不要多管显示哦大家,已经可以散了。”胡蝶忍适时用温柔的语调遣散人群。

        桑岛还是那副样子,只是眼神明显锐利起来。因为窗帘全部拉上的缘故,房间显得很阴暗,而最初闻到的臭气俨然被过于浓烈的紫藤花香压了过去。这样直着身子仿佛下一秒就能奔跑的桑岛还不如快死掉的好,狯岳没有再坐回床边的小凳,他远远地贴着墙壁,不明白之前还为此难过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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