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天我发皮疹,像身上长满霉斑,又红又紫,阳光一照,疼得烧起来,家里把我送到乡下给祖父母,躲躲城市的灰。

        城里来的小子,多少有点不服。白天腿脚僵直,偶尔干点活,到了晚上,那皮疹发作起来,硌在草席上又痒又痛,火辣辣的,睡不了觉,拿手去抓,坏掉的皮哗啦啦往下掉,像脱漆的墙。

        我心虚,裹紧长袖长裤,宁愿闷汗,也不愿露着。他们亮晶晶的眼睛会盯着我身上的斑,叫我脸红害怕,撒开腿逃了。

        爷奶觉得我在城里闷着有病,什么都不会做了,就叫隔壁家的大学生来陪我。

        当时我正读书,他刚登门,就喷了我一口烟。灰色的颗粒弥漫,我看到他浅褐色的皮肤和一双眯起的眼睛。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把烟灰弹到书上。

        我一下子跳起来,对上他的脸。那是一张异乡人的脸,颧骨很高,眼窝凹陷,说话时声音沙哑,有独特的口音,像一盘老旧的磁带:

        “哪里来的。”

        我支吾几句。他眯了眯眼,又吸了一口烟,对着我上下打量,然后将目光定在长长的衣袖上。我下意识掖住,好像那样就能藏起那些疹子。

        他别过头,下一秒冲上来,挥手扯开我的衣角,一阵风钻进来,我叫了一声,吓得连退两步。他笑了,笑声传到我的耳朵里,比我听过的任何声音都刺耳,我低着头,却能想象他那副傲慢的姿态,露出牙齿,香烟抖个不停,灰扑簌簌掉下来。

        他把烟慢悠悠架回两指之间,嘴唇微张,两排睫毛贴在一起:

        “斑点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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