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港临时住所——

        浴室里的水蒸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弥漫,撞上玻璃门的瞬间凝结成点点水珠,沉默地顺着垂直的玻璃滑落,坠入墙边肮脏的缝隙里不见踪迹。

        陆野低头站在花洒下审视着自己的身体,如同一个自杀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摩天大楼底下涌动的人潮和来往的车辆。

        他漫不经心地从旁边的铁架子上挤出洗发水,单手抹在头发上潦草地搓洗着。

        浴室外面传来仇方堂假惺惺的客气和承应,隔着门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应该又是在跟别人聊生意上的事。

        对陆野来说,仇方堂的真心和假意其实很好分辨。他说话的时候只要主动找你的眼睛,就一定是真心。只有他期待你的回音,才会想看着你说。陆野熟悉他的每一种眼神。这些年跟在他身边,陆野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的眼神。他太了解他。同时也看不懂他。

        他像是没有自己的私人情绪,时钟一样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上头的一切指令一旦下发,他就能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打起精神来处理。有时候半夜迷迷瞪瞪地被电话吵醒,陆野睡眼惺忪的就看见他接完电话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僵硬地活动肢体下床去案前处理。

        陆野知道仇方堂想早日坐上蜂后的位置安定下来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一些。这是他们早就达成的共识。其实是仇方堂的提议。生活本身对陆野来说并没有太多意义。他的全部色彩来源于仇方堂。仇方堂是他的感官,没有了仇方堂的他跟瞎子没有太多区别。陆野只是想跟着他,答应得很痛快。他不是很在意别的。但他最近总觉得仇方堂不太对劲,却说不出奇怪的变化到底出现在哪儿。

        或许是面对自己沉默的时间变长了,或许是他发呆的次数变多了,或许是他开始在意一些从前甚至注意不到的小细节……或许是,是他刚才把自己推出去时眼里不容置疑的强硬让陆野觉得非常陌生。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头顶的灯忽然灭了,整个浴室陷入一片黑暗。陆野听见外面的仇方堂“啊”了一声,紧接着解释了一下终于挂断电话。陆野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还好。他刚刚走神走得天南海北,居然都洗干净了。转身摸到一边空空的置物架,才发现自己忘记拿衣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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