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的雁足以紫檀木支撑,七颗玉轸洁白光亮,分别拴着绢丝长穗。韩非起身与方州换个位置,左手轻轻按了按琴弦。柔韧蚕丝极有张力,指尖的韧丝蓄势待发。

        他以右手拨弄琴弦,左手顺次沿着一段段弦路揉按,葱玉指节修长勾弹,圆弧指甲扣动琴丝,极有耐心地试音调弦。

        古琴的案面和底板随着发声微微颤动,琴上飞指灵动吟猱挑捻,琴内龙池凤沼荡出苍厚悠远之音,逐渐流畅起来。

        韩非并没弹奏名曲,他微阖双眼,按自己心中音律随意抚琴。方州也没说话,只是捻着颌下胡须听得认真专注。

        琴声若山中清泉,从岩石缝隙点点滴滴涌出,慢慢聚集成溪,顺着山势淌过茂密草木的根须,冲刷出一条溪床,流水奔腾不息,一段一段盘旋而下,像错开的水阶梯。琴声由低渐高,水势从高向低,以密集音律奏出居高垂瀑的天然意境,仿如水珠碎裂在耳畔,奇妙的冲击感让脑海里景色更清晰。

        溪水将岩石打磨光滑,再从开阔的高台弯出弧线,飞流坠入山下。弹奏趋于平缓,一缕缕泛白的水线像是木篦的细齿,梳顺高山的脉络,抚平岁月的棱峰。

        最后全汇入深不见底的渊潭,只留下空灵的余音切切颤动,像是潭上氤氲的水雾,也像是地下潜藏的暗流。

        方州把眼睛眯起来,他深谙琴艺,在桑海不光诗书学有所成,弄琴也享大名。这张伏羲琴带在身边多年,琴身音域他早已熟悉。韩非的弹奏以技巧而言尚有许多精雕余地,但以心性来说可算得人琴合一了。

        少年这个岁数,情绪收放自如,不贪多亦不吝少,分寸拿捏之准实属难得。

        从前谈书论道,以说辞相交,多多少少能巧言粉饰,而这抚琴奏乐,以音律试探,天人相应直诉心声,做不得虚伪。

        性情浓烈者振声激昂有力,性情淡泊者执音清雅悠远,各有千秋。像韩非这弹音流转意随心动的融会贯通,却是罕见。

        是可造之材,方州在心里默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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