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正躺在铁架床上。床很硬,只铺了层不算厚的软垫,原本白色的棉套经过时间洗礼,变成很旧的米白色,并且上面清晰可见不知被什么渗透进去,斑驳的灰黑色污渍。他的头还有些晕,昏睡的五官还未彻底醒来,他迷茫地打量四周:房间很小很破,只能勉强容纳三个成年男性,墙漆早就掉的七七八八,露出底下简陋的水泥,除了自己正躺着的床,脚边只摆了张破旧的,边缘崎岖的小木桌。而床对面的木门禁闭,那大概是唯一的出口吧?

        空的脑袋稍微清醒了点,想撑起身子坐起来时,突然发现,原来有一双手圈着自己的腰。那双手臂颇为柔软,又可见少年初成时薄而利落的肌肉线条,皮肤莹白如同水母的触手,简直像纸扎成的,微微散发光亮,不知捆住腰多久了,空的腹部却没有想象中的暖和,而是沉甸甸,冷冰冰的,仿佛桎梏住腰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块铁。空忙朝背后看去,只见,自己不久前才追赶过的少年,正双眼禁闭,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

        那熟悉的面孔,以及睡着时温顺柔和的眉眼,一时之间将空拉回那些不能再回去的过往,那时候,他那温柔的,有些怯懦的弟弟才到自己眼睛,总是像小尾巴似的,一口一个哥哥,一步一个脚印跟在他屁股后面。总是被人欺负以后,一声不吭地抱住空,像只流浪小狗,委屈地抽噎,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空看着这样脆弱的小弟弟逐渐高过自己,变得越来越坚强,越来越少掉眼泪,他握住自己的手,腼腆地笑着说,将来和哥哥结婚了,一定要努力赚钱,把最好最好的都给哥哥。那时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充满希望与向往,比世间上任何星星都要漂亮。

        然后在他临近十八岁那年,空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是灵堂上的黑白照片。

        他的弟弟再也长不大了。世界上最美的星星熄灭了。

        “国崩……”

        空喃喃自语,过去的潮水又一次奔赴上涌,将好不容易与回忆共同封存的悲恸,将千万种语言也无法言说的惆怅冲回脑海,堵塞于胸口,他的胸口又闷又痛,欲作呕,欲掉泪,但他抿紧嘴唇,叹息一声,那些喜乐幸福的陪伴也罢,那些困在房间与眼泪中浑浑噩噩的每日每夜也好,最终全部被他咽回肚里。

        空缓缓抚摸少年的侧脸,但只稍微触碰,立即又拉开距离,仿佛害怕戳破泡泡一样,打破这水月镜花。空再次叹息,正打算收回手,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握住他的手腕,空吓得抖抖被握住的手臂,又见原本安静睡着的少年,睁开了双眼,盯着自己,漆黑无比的瞳孔仿佛挖空的洞,深邃的看不见尽头,叫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少年笑了,将那张艳丽又阴森,仿若古老的棉布娃娃的面容,妆点出寥寥无几的温暖,他引导空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不同于记忆中温暖的体温,刺骨的寒冷钻进毛孔,仿佛有无数根细小的毛刺,不断刺痛空的大脑神经,轻微却令人难以忍受,使他愈发清醒过来:“空哥哥,怎么了?怎么不继续摸摸我?”

        少年的声音虽然与自己的弟弟同样温柔,轻渺渺像流水的丝带,但空依然隐约听出了区别,少年没了弟弟的和善,多了几许装模作样与怨毒,如同外貌美丽,人畜无害的花朵,它用自己单纯的绮丽勾引他人靠近,它是色泽温柔的珊瑚红,根茎的汁液是纯洁的乳白色,但花蕊却满载致命的毒蜜,等着被蛊惑的无辜人吮吸。空忍不住轻颤,眼前的少年虽然与国崩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但与自己所认识的那柔顺的,乖巧的,可爱的弟弟全然相反,这种陌生的感觉,与认知的反差令他陡然升起恐惧。

        空试图把手抽回来,少年仿佛看穿了他的恐惧与惊慌,他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将他拽到身下,少年一面跨上空的腹部,一面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按在男孩的脑袋两侧,将他的颤抖与害怕尽数囚在自己身下。少年仍旧在笑,可这皮肉上的善意,既无法驱除跪爬于空的骨头上的寒意,也无法让男孩那仿佛看陌生人的目光消失。他俯下身,阴影逐步涌上彼此之间,将少年覆上危险的面具:“你想要离开?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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