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常觉亏欠。狭窄木板床，凉便当，临时排班所以晚归的夜晚，只有陈灰的陈桂林如此孤独生长着，每年夏天青竹般拔高一截。脑筋太直的孩子更需要看顾，工作间隙陈灰习惯打开客厅监控，意外收获陈桂林第一次带人回家。打电玩也不专注，那个年轻男生频频侧眼看他。没有再盯下去，陈灰继续写报告，杂差事多，手里堆着几宗案，IO同沙展又传来新邮件….打字两行陈灰双手自动敲电话：喂，是我。宵夜带肉圆回去，要蒸的还是炸的？这样啊…要帮你朋友带一份吗。
返家时新朋友已经走了。陈桂林一如既往迎接他，很乖很懂事，对食物更热情；棺材板，猪血糕，哥，我下楼买支可乐噢。跑的飞快，陌生外套还落在沙发，这些都是小事…无论怎样，陈灰都会忍。背包有香烟，斗殴，处分，从保送生变夜校生，无论怎样陈灰都可以容忍，可能是他疯了，在陈灰眼里陈桂林真的是个好孩子，给什么都会吃完，喜好简单，别人说什么都会相信，这样的孩子。
在外面有没有别人碰你？有没有让人摸你？陈桂林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他不明白。上次小美讲我最近肌肉练很大咩，陈桂林撸起袖子，是这样一个没有意识的人。陈灰..陈灰，哥，他又热哄哄凑过来，哥，你也摸摸看嘛。不挑食的个性，天真的梦想，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和哥哥做爱也不觉得怪异的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没办法的，陈桂林只有我了。青春期开始就熟悉快乐的身体，不管陈灰在做什么事都会自我中心的骑上来，哥…后面也要、两只手一起嘛…陈桂林很依赖他，身量拔高也随意攀爬哥哥膝盖、磨蹭，木质餐椅多年承受双人体重，陈灰投降的条件反射是家具沉闷挤压声。陈灰..陈灰，陈桂林无法无天，随心所欲大喊大叫，索要亲吻时贴不上嘴唇还要生气。喜欢什么就要撕咬什么，难道个性真的会遗传？不应该，不应该，陈桂林现在归他管，已经和谁也没有关系了。
绝对不可以交男朋友，他们一定要骗你的，你明白吗？在外面交坏朋友了吗？
朋友？陈桂林舌尖还在冒热气，都无人要理我。小孩子个性，把同胞头脸啮咬十几口水印、陈桂林又说：明明大家都有在拍拖。
一起睡是理所当然的。租屋狭小，只有主卧有空间放双人床板，单人床跟不上成长速度，陈桂林要伸直腿只能晾在被子外，生长期蜷缩入眠，好可怜。溺爱小孩的后果是一瓣枕头挤两个人，陈桂林黏他的时只看自己开心，湿热嘴唇蹭哥哥耳朵讲话，骑单车咬冰棍结果大意失甜品的事情也要絮叨、半梦半醒间陈灰警铃大作：哥，我最近遇到个很好的人喔，教我好多东西馁，还说很喜欢我。
..你说什么？
如果爸没死，应该也像这样吧，戴眼镜，像老师…陈桂林眼睫剐蹭到陈灰痛楚，惶惶起身，手足分离似撕开两层皮肉；你是跟我姓的，不是跟爸姓的，不要再问了。只剩下陈桂林一人的被褥冰冷、这个家的一切都是谎言，户籍誊本和迁徒证明上了三封锁、偷走一个孩子这样简单，陈灰这种粗糙名字，降生不是带着爱，是为了忍。他却叫你桂林，春天生的孩子，难得的爱是拳脚相向吗？我本以为他喜欢你，会对你好。躺在太平间的父亲是灰白色，在回忆里却总是鲜活的，陈桂林是陈灰新生的骨肉、只要他活着，陈桂林就不是他的，所以父亲一定要死，他只能这样做。
陈桂林逃走也是应该的。你什么都瞒着我，你才是不诚实！十八年来他们第一次吵架，陈灰向父亲仇家告密时和他一样年轻。
一片狼藉中陈桂林卷上布包夺门而出，下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后。“我也有想交往的人啊！”、一声魔咒环绕此间变鬼宅，于情于理陈灰都不能搬家，全城派发黑白照片像撒雪花，小小公寓烟雾缭绕，四年消耗烟草几百包，一千四百六十天，终于等到第二把钥匙转门锁。铁门缝隙窸窣探出一双手，指缝带血，行走几步向瓷砖水槽哐当扔下红褐尖刀。土头土脸，浑身风尘，额发还被剪得糟乱，二十二岁的陈桂林转头看他，说那个家伙果然骗我。哥，我刚才超猛的。
你杀人了？你杀了谁？陈灰想问，陈灰没问。野兽般的男人和他传下来的血，陈桂林吃斋四年不改本性；我也杀过人，我们就是这样的人。哥，我事情还没做完啦。抖落伤痕，陈桂林继续出发。不用等我宵夜喔，无法教化的小儿子大步向前，再也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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