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帷下身影交缠,凌雪的喘息捱在嗓底,隐忍地溢出几声。藏剑情息未散,正是药效重时,先前他似乎觉察了什么,兴许不愿猜想,又或者想回避一个笃定的答案,但这一切尤未开口时,凌雪就做出了他的选择:他以一种不能拒绝的姿态,向藏剑告别。

        药性很烈,凌雪早就知道,接受一场最抵死缠绵的情欲,在他即将赴死前,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藏剑。散乱的褥堆在身侧,凌雪指攥又松,藏剑撞得又猛又深,饶是二人合契,早已知己知彼,也很难承受如此孤注一掷的性爱。在他被操得恍惚、意识朦胧时,凌雪想…想如果就此溺毙在滔天的情潮里,在闷窒的爱河里,死在他与藏剑灵肉交汇的这一刻,是他最理想的结局。

        可是从他入凌雪阁开始,学到的第一个词就是“离别”,只是这次告别的人是他而已。

        凌雪其实蛮想落泪的,他想不明白也没有空去想,为什么身担凌雪阁三字的人就势必要为了这一份责任,毅然舍弃自己挂念的人赴死,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么,但清楚自己因此失去了什么。他以身做大唐脊骨的这些年,竟从未深思过他们前赴后继的因果。而在临行的这一刻,他终于肯分出一线心神重视,只是当下肉欲为重,他想叫一声藏剑的名姓,只是衔在齿关,先被顶肏成了几声呜咽。

        好吧,湿意还没有来得及蕴蓄在凌雪的眼眶,先滴落在凌雪的胸口了。他在燎原的爱火中焚皮灼骨,抱着腿根回折呈现给藏剑,性器像锋利无匹的兵刃掼进腹地,每次操进去的时候他都颤得厉害,甚至抱不住腿根。但这一点寒意把他的意识稍稍往回拉了一点,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藏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藏剑其实挺喜欢在性爱中说些…比较羞耻的话,凌雪也愿意听,反正一向操得他很爽,借言语推波助澜自然也乐见其成。但是情药又不是什么禁言符,凌雪本身的情绪与思绪在前,兼以能让他崩溃的快感在后,实话说,他好像没太顾及到藏剑。

        而藏剑始终低着头,眼睫也垂落,避开了凌雪的目光交汇。只是滴落的两滴泪像打开了闸口,凌雪这才观察到藏剑睑尾湿红,好像是蕴了好久的泪,而情欲的绯爬上颊侧眼尾,汗湿的发旋黏在鬓侧,像吸人精气的艳鬼,活色生春。直到藏剑抬眼,凌雪才滞了一瞬。

        啊,他好像确实知道了,凌雪想。

        他看过太多次藏剑的眼,藏剑的眼睛很漂亮,眼睫长长,眼尾上挑,注视时含情,睨视又显漠然。执剑时目光锋利,同他观花对酌时温和,或者狡黠,或者倦怠,但这次他实打实读到了一种算是绝望的情绪。

        因此凌雪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哄一下藏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不想骗他,也不想许诺也许能回来,既然都知道几无生还可能,干什么还要给他这一点期盼?但说些什么忘了我下一个更好诸如此类的话实在有些太煽情狗血…唉,凌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抬手去揩他的泪光。

        你别哭啊,虽然你哭起来也很好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换平时藏剑可能就骂他了,但现在实在没什么精力。凌雪的手甲还没摘,贴在颊上有一点凉意,但实在有点笨拙,蹭得藏剑满脸都是湿痕。他睫毛也湿湿的,垂耷着,就这样注视凌雪,一瞬不瞬,好像移开目光的下一秒,凌雪就会消失一样。

        凌雪有点受不了这样的眼神了,但他不能哭,都哭起来谁能收场啊,他只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他掌指下抹,一点点游过下颌喉关,去拽了一下藏剑严丝合缝的领扣。…藏剑药性发的急,确实是只脱了裤子。

        然后,没拽开。凌雪的手腕倒是被藏剑擒住了,藏剑缓而又缓地眨了下眼,低俯下头颅,将颊侧向他掌心一贴。凌雪隔着手甲似乎都能感受到温度,又或者,他像熨住一颗心,这颗心攥在他掌中,此刻一下一下、一下一下跳动着,他有点不敢去接,真的能接住吗,接住以后该怎么办呢?…我走之后,你又该怎么办呢?

        凌雪没敢多想,他真的挺不想看到藏剑流泪的,系因于他的时候,这几滴水就更加沉重。他也稍有些悲怆,目光避让时,读出藏剑口唇翕动,好像描出几个字:别去。

        藏剑留不住他,他也没有办法为藏剑留下,就无法做出回答。千千万前辈的骨血洗炼出凌雪的链刃,他就注定要背负着向前。只是在他平平无奇的刺客生涯中,突兀地出现一个藏剑,又突兀地横在他的前路,搞得他此刻连生死的门槛都舍不得迈出去。

        但始终要迈。

        你我早知道,我们最终会分离,而界限是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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